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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寒酸”“穷酸”“酸腐”……很多人在听到这些词时,脑海中首先出现的往往是孔乙己之类的旧社会文人形象。孔乙己连秀才都称不上,可即便他是真秀才,也免不了被民间群众嘲上一句“酸秀才”。

酸,这个味道,怎么就成了旧时文人的代表呢?

有一种解释是,古人读书科考是一件颇为耗费资财的长期事业,有人屡试不第,有人连笔墨都买不起,而秀才是通过了“童子试”的读书人,自然与平民百姓有所不同,只因为没有中举就没有做官的资格,官不官、民不民,本就身份尴尬,更兼之满腹牢骚、开口之乎者也,因而谓之“酸”。

诚然明清两代,八股取士制度严重束缚文人的思想与表达,导致许多庸常文人与现实生活脱节,酸腐之气常令人避退三舍。可继续向前追溯,元杂剧中已有“细酸”之角,演员多扮演的是穷困迂腐的读书人,如《倩女离魂》中的王文举,父母早亡、家道中落,是个岳母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“白衣女婿”。

科举制度在元代衰落,录取人数严重紧缩,文人郁郁不得志,往往投身戏剧文学创作。“细酸”,既是当时社会背景下文人地位日趋低下的写照,也是剧作者们用以自嘲的镜像人生。唐诗宋词中,与文人相关的“酸”字意象并不鲜见,较有代表性的是韩愈评孟郊为“酸寒溧阳尉”,陆游写过“书生老瘦转酸寒”,还有范成大的“书生气味酸”……林林总总,可谓酸气冲天。朱自清先生分析认为,文人的“酸”来自读书的声调,“书生吟诵,声酸辞苦”,但如果“连苦辞也没有,只有那供人酸鼻的声调,不但不能动人,反要遭人嘲弄了”。

唐代考辨类笔记《资暇集》中提到对古代贫寒文人的另一个俗称——“醋大”。醋大孤高,可以列为“士、农、工、商”四民之首。同时,《资暇集》也提到一些其他传说,比如,曾经有位读书人,家中贫困,住在新郑县的郊外,因为没有经济来源,只能靠一头瘦驴驮着醋,绕着县城卖醋为生。其人失意潦倒、郁郁不得志,老百姓都指着他卖的醋来代称他;又因为当地读书人众多,“醋大”也就成了所有读书人的绰号。在记录下种种关于“醋大”称呼可能的由来之后,《资暇集》的作者李匡乂又说:“愚以为四说皆非。醋宜作措,止言其能举措大事而已。”

与新奇有趣的民间传说相比,“举措大事”的说法更像是文人的一种自嘲。虽然许多文人著述中喜用“穷措大”代指读书人,但能让民间念念不忘的,还是读书人身上那点酸气。据说某地有“醋氏”宗族,因祖宗读书不得志,故以此姓警世,堪称古人版“读书无用论”行为艺术。

无论是被称为醋大还是措大,历代文人并不介意与这份独一无二的酸气扯上关系。酸,是暗讽,是自嘲,是况味,是不肯流俗,是遗世独立,也见证了豁达开朗的文人心胸。隐士虞原璩两度被举荐参与《永乐大典》的编纂工作,地方官何文渊屡屡拜访虞原璩,寻求改革治理方面的建议。有一次两人谈兴大发,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深夜,想边喝酒边继续刚才的话题,下人却匆匆回禀:村子里谁家都没有酒了啊!何文渊说:或许可以用醋代替酒。虞原璩就找出家中新制的醋,搭配烹饪小菜,和何文渊举杯对酌,竟然也没有败坏了谈话的兴致。这个故事记录在张岱的《快园道古》里,也成就了后代子孙引以为荣的“醋交”典故。

这场伴着新醋之酸的对谈,谈的不是陈腐的文章、高古的意趣,而是讨论和探索现实问题的解决方案,是随时可以投入实践的、以造福民生为己任的具体工作。如此“醋交”,怎能不令老百姓敬而爱之,传且颂之?

从这层意义来看,李匡乂所谓“举措大事”并没有错。这也是为什么不少学者认为文人之“酸”溯源可通“畯”——田畯,就是田官,主管农业的官员。在农耕文明中,农业官员往往被认为是最务实、接地气的文人。在老百姓眼里,文人到底是“醋大”还是“措大”,关键不在于瘦不瘦、潦倒不潦倒、是否自视甚高,而在于其人所关注的、所践行的是否对改造现实、促进发展有益,是否能够学以致用、造福世人、荫庇弱者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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